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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散/ 陀飞轮

《此致》、《蓝色大门》同系列。

这次是优s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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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上海差不多一个月了,我兜兜转转往南边走,现在正在桂林正阳街,喝一罐椰子水。


  说实话这种旅游胜地大多宰客。所幸没攒多少钱,消费水平不足以支撑我进店。街边十五块的饮料倒是喝得起。


  上海房子我卖了,存钱的那张卡就在信箱里。我怕他笨,找不到,走之前还特地留了封信,告诉他我走了,把钱拿好,千万别找我。


  虽然这人总的来说还算听话,但我怀疑他现在已经把我照片贴到每一根电线杆上了。就和下面千术教学和老中医看病的一块。


  也不怎么想他。二十四岁以前我不认识他,二十四到三十五岁我们基本一直保持不见面的状态。三十五到四十压根没参与彼此的生活。四十岁往后的十年,我们才像真的认识了一样。


  所以你看我这一辈子,五十年,运气好的话五十一年,真正和他一起度过的时间不过五分之一。还有五分之一是刻意不去想。熟悉我的人也知道,我说过他的性格走得太近会让人受不了。至于为什么受不了,问题根因不在于他,在于我。


  他至多是偶尔肉麻,常常撒娇,不惹人讨厌。而我自诩本质是孤独,哪怕两人不足以凑成人群,多了个在旁边呼吸的,也会破坏孤独的意境。我推开试图踏进警戒线的每个人,我想要孤独。


  2022年冬天大雪异常,他买的航班被取消,一个人可怜兮兮留在上海。我那时候捏着把瓜子看春晚,跟父母一起。


  我看到他卖惨的朋友圈,就说有个朋友过年没地方呆,能来家里吗。我父母挺高兴,说欢迎欢迎,从没见过我和谁走得比较近,借机认识一下也挺好。


  他来了,客套地和我父母握手,说他叫张骏,是我朋友。


  我不陌生他的名字。但作为逍遥散人,他是优瓦夏的朋友,而作为张骏,又是什么人。


  或者说,作为张骏,他想成为我的什么人。


  他心里有答案,我也有。


  


  春节过完了春天就来了,我和他的聊天从那时起就没有再解封过。我故意没回他的消息,一条两条到九条十条。他终于决心不找我的时候我才如释重负。


  我很好,但我不是一个好人。


  隔得远一点,看着,就行了。


  我不是不可以接受他来破坏我的孤独,但是相应地他要付出代价。作为朋友我只要求百分之五十,作为爱人不是百分之一百的我都不要。


  这是我和他最大的区别,也是最不可能在一起的原因。


  我受不了他对每个人都和颜悦色。也不喜欢他可以那么畅白地说出爱和晚安。所以他在热闹繁华,他不愿意走进孤独。


  不孤独怎么相爱。


  


  结婚是偶然,和她认识也是巧合。她知道我无心结婚,她的取向则不被家人接纳。我并不介意互相利用,三观没什么绝对正确的标准,我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倒不如说人就该这么活着。


  进展迅速得有点反常,不过我不打算辩解。众口难调,爱议论的议论,不爱议论的随便。


  我没期待过很多事情,但真心希望他来我的婚礼,因为我以朋友的身份希望他死心。主桌留了位置,但最后他没来。


  不论遗憾,他开心就好,最好不后悔。


  四十岁她遭遇事故去世,我在殡仪馆巨大的熔炉前,眼睛不湿,没有眼泪。这时他的消息很轻快跳出来,说有空约了见见?


  一把炉火旺盛地烧起来。烧掉了变形的身躯,烧掉了我没投入过感情的婚姻。我唏嘘人死后不过一把灰,那么轻易就没了生息,忽然有点想知道被烧掉究竟是什么感觉。


  于是我突兀地和他说我打算在五十岁的时候去死。


  他后来就知道她走了,小心翼翼开车来我家探望。我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但是懒得戳破。


  十多年前都已经选择不说出口,十多年后又何必旧事重提。


  要说他这人真的好骗。是吧。


  不然也不会心思放在我身上那么久还毫无知觉。


  但我其实觉得他是知道的,他就是太察言观色。我脾气不好,所以他不想惹到我。


  四十岁往后的十年我过得还比较快活。因为他这次选了我,不用面对几百万人狂欢,我们差不多每天都在一起。


  我说他活得真累。他钓起一条小鲫鱼,说活着不就为了那么几件事情么,赚钱是头一件。


  我毫不客气蹭他的昂贵鱼竿用,钓钩没入水里就不见踪影。


  那你赚到那么多钱了,快乐吗。我问。


  鱼跳进水桶,他摇头,说,不是那么快乐。


  他说不出名的时候,和你一起打游戏的时候,最快乐。他又说现在这样挺好。钱也有了,你也在,我感觉返璞归真,还蛮快乐的。


  你觉得这辈子最痛快的时候是什么时候?他问我。


  说实话我想不出来。对感情淡薄可能对痛苦快乐也就不是很敏感。但我决定骗他,我说现在吧,现在很痛快。


  他很开心,一抬手眼镜甩飞了,熊瞎子一样蹲在地上乱摸。


  我看了足足一分钟才把手里的眼镜给他,说小心点,别再搞丢了。


  他嘿嘿笑。


  


  我三十岁的时候没法想象自己五十岁是什么样子,就像我十岁的时候没法想象三十岁的我居然只是一个普通上班族一样。


  但真到了五十岁才发现根本不用想象。


  我懒得改变,所以五十岁除了变老以外就是一成不变。同样,他从二十几岁开始就没变过的低能浪漫细胞也一直让我很无语。


  是什么让他觉得情人节的一捧玫瑰花能打动半百的老男人?


  但花丢进广口的花瓶,我考虑回礼。


  我这辈子带来的东西不多,因此为了物质守恒恐怕也不能带走太多。刚好五十岁了,是可以死掉的年纪。


  开春我们各自买了意外险,受益人都写的对方的名字。他双手合十祈祷说希望人没事,我靠在椅子上看他,说有事倒赚一笔,也不错。


  他呸呸呸几声,还强迫我也做这个幼稚的行为,说祸害遗千年,你要是没活到一千岁我不认账的。


  他过于紧张的态度让我发笑。


  还有两个月就是我生日,我已经有了打算。比起夏天我更喜欢冬天,所以比起热的火我更喜欢冷的水。大概火化不适合,跳进大海会舒服一点。


  两三年前他就有所察觉。害怕我不辞而别,晚上必须确认我睡着了才会睡。但既然我假睡都能骗过他了,真的出走也不算什么难事。


  生日前夜我买了高浓度的酒,拉着他喝了一宿。他预料到什么,差点哭了,拽着我的手腕不放。


  但他还是在喝。喝到嗓子完全哑掉,才说优瓦夏,我给你唱首梦醒时分吧,好不好,我再唱一次。


  我没有拒绝。我想这或许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一切都要有终点的。我大三岁,假如一百岁是终点,那我不可能等他到一百零三岁。所以现在就很好。不用他送,我先走了。


  希望他醒来发现我不在,能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个长达十年的噩梦。而噩梦终结在昨晚,是真的梦醒时分。


  五点多他已经睡得很沉,手自然松开。太阳还没完全出来,我拿起背包,关上大门,第一次完全离开熟悉的环境。


  搭飞机坐高铁,往南走,于是现在在桂林。南边有南海,东边有东海,运气好点能飘出国界,看看马六甲或者白令海峡。不去东南亚北美,去日本也挺好,反正都是靠漂的,也不需要签证。


  桂林比我想象中的不那么好玩一点。可能是我眼界窄了,对上海以外的地方期待都过高,实际考察之后并不觉得打动人心。


  不过刚刚在街上路过一家时光邮局,我倒想起我妹以前也寄过这种东西,大概是几年前寄出的明信片会在几年后到达收件人手上。宣传说这是时间和情怀,我没有什么情怀,也没什么时间了。但一张只要十块钱,比我饮料还便宜。


  我给他写了一封,年限是十三年,也就是他六十岁的时候。


  我觉得他到时候看到肯定特别恨我。


  没事。恨吧,恨比爱持久。希望你到最后都不要爱我,一直恨我。


  还是那句话,我很好,不过我不是一个好人。


  但我祝你六十岁一切都好。


  六十岁你不会是逍遥散人,所以张骏,我祝张骏六十岁一切都好。


  


  信封落到信筒没有声音。我又要走了。


  你问我遗憾吗。


  诸多遗憾,不曾后悔。


  只要不后悔就好。


  


-end

感谢阅读。


*虽然应该没人在意但我还是讲一下!蓝色大门里散在六十岁之前出走了,所以十三年后也收不到优的明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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